收秋-博奥官方网站
已凉未寒的秋的早晨,上班途中,我喜欢极了这样的情境:
车子带一片霞光,冲散一团薄雾,小心驶过两旁铺满硕大滑顺的玉米棒子或黄橙橙已剥成玉米颗粒的路面,大片的地里还端立着垂下“苞谷娃”的杆,叶子逐渐枯黄,果实唾手可得,好一个丰硕之秋。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
路旁早起的农人早就忙不迭,剥离机子不停吞吐,铲一锨苞谷娃囫囵送进肚里,一番咀嚼,竟将苞谷娃剥得精光;三冲程的柴油农用车还是很欢畅,冒一溜黑烟满载而来;“把你个懒xx”,头裹毛巾的妇女厉声训斥他那嘴角叼烟砐拉着鞋悻悻而来的男人,妇人一手插腰间,一手指着来人,不依不饶的架势,让我想起“丽娃姨”或是“雅丽姨”……
这个时候,我吮一口和着熟透了的苞谷的醇香、艾草藤蔓散出的清幽之气、地里藏匿的昆虫怯怯之音,伴着不经意的微凉与些微湿润,潜入心肺,神经被猛地一激,观感澄明了许多。
就在这“收秋”时节,金色、枯黄、青绿;农人、机械、秋虫;忙碌、指责、静谧、自然……各种图景,也都被我“收”成了和谐欢欣之秋、平和甘醇之秋、殷实丰盈之秋。
再说“收秋”——动宾短语,是关中地区农人侍弄庄稼之语。细细思量,妙不可言。它可以是一个阶段,也能清白地说明在这个阶段要持续进行较繁琐和繁忙的农作行为,表达得简洁而有诗意。秋之情态、秋之丰腴,一“收”以蔽之!倒也看到将秋尽收眼底、尽收囊中、颗粒归仓的气魄,一种豪迈与宏大,一种干脆与直接了然胸中。
我的“收秋”的情结要饱满温润起来了:
那时候,掰苞谷尚靠人工,人在青纱帐里穿行,一袋袋掮上架子车,人早已是黑水汗流,车轮在虚土中艰难挪行,三碾两碾竟变成辙变成路,再走车就轻生许多;那时候,苞谷杆要用头个个撂倒,待晒些时日失些水分、分量轻些,再悉数拉回作柴;那时候,爱“吃甜甜”,总能捡着还青绿的杆儿,根稍发红的杆为佳,砸吧着甘汁,是劳累时坐罢苞谷杆上或圪蹴地畔上的谝闲消遣和能量水分补充;那时候,总有萤火虫飞去来兮,捕将过去,就能得到星点微光,能把玩上好一阵子呢;那时候,父亲、母亲、姐姐就着灯还在剥苞谷,白炽灯既昏且黄,剥下的苞谷皮、带樱子待编串或吊串子的棒子越聚越多,苞谷线沾满衣裳、挂在发丝,苞谷“灰包”污染得双手湿黑腌臜,母亲心疼我,让我去睡,“光让我一个睡,你都不睡”,胆小的我不敢一个人睡,惹得大人捧腹;那时候,剥苞谷得用锥子,苞谷大头在地上墩实,从尖端处用力戳去,锋芒之处,苞谷粒在外力挤压作用下生生从干硬的棒子剥离,戳弄得越是参差缺漏越好,打破致密结构,于是,从戳下的一道道豁口处用苞谷芯揉搓,如利刃之于草芥般爽利;那时候,苞谷壳也总成为孩子的玩物,将樱子沿纹理一绺绺撕下,铺撒开来像倒垂的柳,于是毽子就算成了,院落里、村道上都能见到跃跃欲试的孩子;那时候,最恋的就是那一口新苞谷,精挑饱满个大的颗粒拉糁子,据个人口味可磨些苞谷面、磨一些或细或粗的糁子,苞谷面是做搅团的上佳材料,软糯不失筋道、清新不失爽滑,爆少许葱花、来一些浇头就算至味,糁子煮粥也最是家常,新糁子毕竟比陈了一年的糁子更浓更香更稠更糯,“昨儿才拉的新糁子”,瞧,红斌爷端着一大瓷碗热气腾腾的苞谷糁,上面撮着一筷子萝卜丝、少许青辣子,呼呼地往嘴里扒几口饭,满足又痛快。
至今,家里还多少种着“秋”,我却已多年未曾参与收获、耕种了。
车子一路前进,我一路觅寻着一叶知秋这种唯美的意象,于是关注并珍视每一颗树、每一片叶。将目遇之,耳闻之秋色、秋音,也算作我秋收的一份子,即使没有为之产生有意义的感悟。那一次,若不是半路上遇见熟人,我将凝固在那秋的气氛里很久。我骑车沿路慢行,天空偶飘几朵漫步的云朵,被夕阳烧成霓红,前方有群羊懒散觅食,牧羊老汉靠依柿树抽着烟,一份安闲自得。
好了,再写就更不着边了。
恰好,秋风袭来。(赵海涛)